10. 关于《哲学的重建》这本书的未来构想(I):广义倾向

《哲学的重建》这本书现在已经完成的部分主要是关于认知的。然而对于一个哲学体系来说,仅仅讨论认知显然是不完全的。人们在认知之外,还有本能、心理、情感、行为等其他方面的活动,而人最终的表现事实上是所有这些方面活动的综合。但对认知以外的人类活动,我尚未找到令我满意的解释体系,这也是《哲学的重建》一书仍然处于“未完待续”的主要原因之一。虽说如此,我对这些方面的理论还是有一个大体的构想的,并决定从这篇文章开始介绍给读者,希望起到抛砖引玉的效果。

10.1. 认知倾向以外的倾向

在认知部分中,《哲学的重建》的研究方法是以现象为基础,用认知倾向公理去解释认知对这些现象进行的加工处理方法(本身也是现象),建立了一套解释认知现象之间因果关系的体系。《哲学的重建》的总体架构设想,是把这种方法推广到其他方面,比如去研究人在本能、心理、情感、行为等方面的倾向。这些倾向可以具有正向功能,也就是在面向未来和未知的探索活动,也可以有反向功能,也就是对已有的事物进行评判,或者两者兼有之。

  • 本能倾向。人饿了就要吃饭,渴了就要喝水:这都是他的本能倾向的正向功能。如果在这时,他真的吃到了饭,真的喝到了水,那么他的本能倾向就得到了满足,由此引发的评判就是:饭是好的,水是好的(这就是本能倾向的反向功能)。当然,人从不同的食物那里得到的满足感是不一样的,这又取决于这个人在味觉上的倾向:当然这种倾向在不同的人那里不同,甚至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候也不同。当然,如果泛泛来说,不管是认知、情感还是行为,它们都是本能的体现。在这里,我们使用本能一词的狭义含义,也就是人们一般的生理需求。

  • 情感倾向。人在伤心时需要安慰,在孤独时需要陪伴。如果这时真有人去安慰他,去陪伴他,那么他就会认为这个人对他来说是有价值的,这个人做的事也是对他有价值的:这是情感倾向反向功能的表现。如果他希望每个人都能有平静而幸福的生活,那他可能会去推动和平事业、社会保障事业、医疗事业的发展,致力于弱势群体的救助,等等:这些则是情感倾向正向功能的体现。

  • 行为倾向。虽然行为经常会受认知和情感等方面的很大影响,但情况并不总是如此。比如在反射中,外来信号引发意识的下属部门的活动,进而引发了行为:这个过程并不受意识的控制。因此,我们需要把行为倾向独立出来。一般来说,行为方面的倾向没有反向功能,因为行为的结果一般由认知倾向或情感倾向的反向功能去评判,而且其他方面的倾向也不会由行为去评判:行为本身不能评判,对行为及其效果的观测才能引发来自认知、情感等方面的评判。

  • 等等。

10.2. 认知倾向在认知领域以外的推广

对于一个理想的哲学体系来说,不同类型的倾向之间不应该完全割裂。事实上,我们稍加考查,就可以发现有些认知倾向可以被推广为更广泛的倾向。

  • 有意识的行为事实上就是我们在外在世界中进行的对象化和事件化。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把我们在脑海中设计的对象或动作,实现为外在世界中的对象和事件。小到小孩儿玩橡皮泥,大到技术工作者搞发明创造,无不是在进行“对象化”;小到小孩儿在多人互动游戏中使用的策略,大到航天器的发射,无不是在进行“事件化”。

  • 相等倾向在行为方面的一个体现是“模仿”。婴儿有模仿大人行为的强烈倾向。在模仿的过程中,一个人既可以使用“观察——分析——设计——实现”这种理性的方法,也可能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小孩儿在模仿时,经常是使用“尝试——评判——调整——评判……”的方法:他们并不仔细去分析原理(一般来说也分析不明白),而是只关心是否能达到相同的结果。成人事实上也经常进行这种下意识的模仿。

  • 切分、组合和调整倾向除了是认知倾向,也是行为倾向。比如我们并不一定非要在脑海中设计好了一种组合方法再忠实地把它在外在世界中实现出来(事实上可能无法实现),而是也有可能在外在世界中“盲目地”尝试,然后发现了一种以前自己没有想到过的组合方法。这对于切分倾向和调整倾向,也是同样适用的。

  • 否定倾向除了是一种认知倾向,也是一种情绪上的倾向。否定是一种情绪上的本能:这在处于叛逆期的儿童和青少年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我猜测否定倾向作为一种情绪上的倾向,比作为一种认知上的倾向,在人的成长史中更早地被表现出来。

这种对认知倾向的“泛化”表明了,我们有可能会找到一种在认知、情感、行为等一切方面的统一解释框架,而在某一方面的倾向则是这个统一框架在那个方面的具体应用。

10.3. 广义倾向之间的“动力学关系”

广义倾向之间同样存在承接支配这两种基本的“动力学关系”。

  • 我们在进行工业设计时,使用的认知倾向和行为倾向之间的不断循环迭代的过程:这就是承接关系的例子。在这个过程中,认知倾向先是在抽象世界中设计了一个“蓝图”,然后行为倾向试图去“实现”这个蓝图,然后认知倾向的反向功能去评判那个蓝图是否被成功实现了:如果成功实现了,可能就需要进一步去评判这个实现是否真正达到了设计要求;如果没有成功实现的话,则要返回去评估这个方案的可实现性,比如是否违背物理规律。之后,认知倾向根据评判结果进一步对“蓝图”进行升级和调整,并继续实现这个新蓝图,直到设计并制造出来的实体能很好地符合我们的评判为止。

  • 比如人们在情绪上都不可避免地会有一种维护自己的观点、反驳别人的观点的倾向。如果我们被这种情绪上的倾向所主导,那么逻辑等其他认知倾向就会被这种情绪上的倾向所支配,为我们的情绪服务。虽然从“瞬时”的角度来看,人们不可避免地具有这种行为,但是如果一个人的认知倾向一直被情绪上的倾向所支配,让理性沦为情绪的奴隶,那他就经常是偏执和不可理喻的。

  • 比如一个人有着造福人类的美好理想,或者有改善自我处境的强烈愿望,那么这种情感上的倾向同样会支配其他倾向去达成这个目标。这种强烈的愿望甚至会为他所支配的倾向注入“动力”,比如让他去重视他本不重视的认知能力,比如让他去发展他本不想发展的实践能力。

10.4. 尚待解决的问题

使用由广义倾向的正向功能和反向功能组成的“反馈动力系统”,我们可以解释很多问题。然而,我们面临的挑战是如何找到一组尽量简洁并且具有足够强的解释力的倾向公理。与认知倾向不同,在研究其他种类的倾向时,反思的方法并不是那么地有效,因为那些倾向在作用时,可能根本就没有途经意识,就像在反射活动中那样。比如人的情绪经常表现得像一幅画中的背景一样,虽然很重要但并不总能引起人们的注意,而经常在“潜在地”发挥作用。因此,它们对应的“主观现象”就更难被观察和确定。

当然,哲学应当吸收一切科学的成果:科学不仅开拓了我们的视野,而且给了我们很多确定性的结论。虽然任何时代的科学研究都不可避免地会具有时代局限性,但科学很明确地告诉我们很多路是走不通的,也向我们展现了很多新的现象,引发了我们新的思考。然而,如果我们要继续遵从我们在认知部分的目标,也就是不把哲学结论建立在任何科学猜想之上,那么去寻找那些广义倾向似乎是困难的。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我们尚未找到正确的抽象方法。我们应该去建立一套完全基于主观现象的广义倾向公理,还是与科学(或者说是客观世界的规律)相结合去得到一些结论,这是一个问题。如果选择与科学相结合,那么应该在多大的程度上去结合,如何结合才能让哲学结论尽量独立于科学发展水平的局限,这是另一个问题。让哲学不断改变自己去适应科学的发展,只会让哲学变成科学的附庸而丧失独立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