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内容决定形式”这种说法正确吗?

这句话看似很有道理,实际上是极有问题的。

唐朝那么多近体诗,各自表达不同的内容,难道彼此不同的内容都决定了它们应该被用近体诗的形式来表达吗?难道那些各自不同的内容都决定了,表达这些内容的文字都应该由字数相等的几个句子组成,都应该满足押韵和平仄的规则吗?世界上难道有这么巧的事情吗?诗表达的内容,难道换成散文就表达不了了吗?上面诗的例子也可以换成词、曲、奏鸣曲式等等。

假设我们看到同样的内容,比如眼前的美景,我们可以用大白话赞叹它的美,也可以写首诗,作首词,写首歌,作幅画,写篇散文,拍张照片,等等。如果内容决定形式,那么只要内容给定,我们表现它的形式应该是唯一的。如果事实证明不唯一,那就说明了即使内容对形式有影响,它也不是影响形式的唯一因素。以上还说明了,很多艺术之所以是艺术,是由形式决定的,而不是由内容决定的:面对美景,一个人感叹“太美了!”就不是艺术,另一个人作了一首诗,那就是艺术:它们的区别在于后者满足了某一种艺术(在这里是诗)在形式上的要求,而前者则没有。

再举个生活中的例子。我们手机的主屏幕上,每个应用都由一个图标代表。难道所有那些应用的内容,都决定了它们应该用大小和形状都相同的图标来表示吗?在这里,决定图标形式的根本不是内容,而是它们要实现的功能,以及诸图标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如何排列才比较美观。之所以图标被做成相同大小和形状,并被整整齐齐地排列起来,是因为这符合我们的审美(如果读者读过《哲学的重建》:这种审美具体是相等倾向的评判功能的体现)。

当然,内容和形式之间确实不能说没有联系。我们要详细地描述一个故事就应该选择使用文字(可配图)或视频,而不是使用纯器乐音乐。我们要仔细描绘景色的细节,就应该用绘画或者摄影,而不是用书法。然而,每种艺术的表达范围,远远不局限于它本身的载体,比如音乐可以表达色彩,绘画可以表达情感。有时候,用音乐叙事,用绘画抒情,不仅能给我们共鸣,而且大量的留白给我们提供了充足的想象空间,反而给让我们觉得有一种“高级感”。

所以,内容对形式可以有些影响,但只凭内容自身,绝对决定不了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