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在西方哲学著作的翻译中,being 一词应该翻译成“存在”还是“是”?

我认为翻译成“存在”或“是”都不够妥当。

27.1. 关于“是”

先说“是”。“是”和英语里的系动词 “(to) be” 有较好的对应关系。然而,在英语里,be 作为一个动词,具有动词的各种变位。比如 being 就是它的动名词或现在分词。然而,在汉语里,“是”字虽然也可以充当名词性成分,但在这时,“是”已经不是和 “be” 相对应的那个意思了。汉语中的“是”在充当名词性成分时,有几种用法:

  1. 对的东西,合理的东西,比如“是非”,“实事求是”。

  2. 充当代词,比如“是谓伐德”。

  3. 商业、职业或政府机构的事务、业务或国务,比如“共商国是”。

这个列表虽然可能不全,但“是”在汉语里充当名词时,绝没有与“being”相对应的意思。把 “being” 翻译成“是”,这是硬生生把作为动词的“是”给强制名词化了。虽然因为它“引申”自作为动词的“是”,更精确地捕捉了 “being” 的内涵,但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翻译:

  1. 因为违背了汉语的通常用法,所以读起来非常奇怪。

  2. “是”不能完全对应 “being”,毕竟从 be 到 being 的变形中,这个 -ing 赋予了它一些微妙的涵义:be 加上 ing 变成being,和 help(动词) 什么也不加变成 help(名词),给人的感觉是非常不同的。而在汉语里,这种微妙的涵义并不能通过简单把“是”从 动词变成名词就体现出来。在 being 作为动名词时,1、 -ing 把 be 变成了名词;2、-ing 经常赋予了 being 一种当下、进行和持续的感觉:这种感觉一般不是很强,至少没有现在分词那么强。这种当下、进行和持续的感觉,根据不同的语境,突显程度不同;比如在 human being 里,这种意味就比较弱,但在 come into being 里,这种意味就要强很多。

另外,英语中的“be”在很多语境下,也不对应汉语的“是”。比如在“There are some people there”(那里有一些人)这个例子里,are 一般被翻译成“有”;在“I am here”(我在这儿)这个里,am 一般被翻译成“在”。

27.2. 关于“存在”

“存在”一词的意思更接近于 exist 或 existence。在汉语里,“存在”既可以是动词也可以是名词。在我看来,“存在”和“是”的区别,在于“存在”(exist)和“是”(be)相比,多了一丝主观判断的味道。比如在“There are some people there”(那里有一些人)和“There exist some people there”(那里存在一些人)这两个句子中,前者是一个客观陈述,而后者包含了一丝说话人在主观上的强调和判断。所以作为动词的“存在”一词,有一种主客关系的意味在里面,或者说是一丝主体对客体存在本身(being)的肯定。而作为名词的“存在”指向的意思,则包含作为动词的“存在”一词的判断结果。而 being 作为一种自在的存在,则是超脱主客关系的,因此和“存在”一词意思并不完全相同:它的的关注点是不一样的,being 只关注存在本身的存在(姑且在这里沿用“存在”这个词),而 existence 则有一些关注主体对客体的存在性判断。

27.3. 如何翻译

从上面的讨论,我们可以知道,用“是”和“存在”来翻译 “being” 似乎都欠妥。那该怎么办呢?

我认为,我们完全有其他的方法。既然 “being” 是 “be” 衍生出来的,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用“是”来衍生“being”的汉语翻译?这样,我们就可以完全继承“是”的意思,而且让得到的衍生词符合汉语的规律。我们还可能使用 “be” 的其他翻译,比如“在”和“有”。

  • 比如在指向 “being” 这个概念本身时,称它为“是然”或者“在然”。

  • 比如在指向一个具体的 “being” 时,称它为“是者”。

  • 以上只是我临时想出来的几个例子,当然除此之外还可以有很多、可能是更好的衍生方法。

所以我认为,在专业学科的翻译上,我们完全可以造新词,但这种新词在尊重原意的基础上,应该同时满足汉语的语言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