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人可以意识到自己在思考吗？

粗略来说，人无法意识到自己在思考，但是可以通过反思来意识到自己上一刻在思考，或者以前的某个时候在思考。下面进行一些详细的分析。

这个道理可以被很简单地说明。虽然人脑本身是一个并行系统，但意识本身，就我们感受到的，是一个串行系统。我们把“我（\(I(t)\)：\(t\) 时刻的我）在 \(t\) 时刻思考或认识 \(B\) 表示成 \(T\big(I(t),B\big)\)，其中 \(B\) 代表了一切可能被我们所思考或认识的事情，比如事件，命题，判断，等等。那如果我们可以意识自己在思考，那表达出来就是 \(T\Big(I(t),T\big(I(t),B\big)\Big)\)，即“我在 \(t\) 时刻意识到‘我在 \(t\) 时刻在思考 \(B\)’”：这与意识的串行性是矛盾的，因为串行性意味着在一个给定时间，意识只能做一件事情。然后，我们要注意，\(T\big(I(t),B\big)\) 只存在于 \(t\) 时刻，因此我们思考我们以前的思考，严格地来说，是我们思考我们对以前思考的记忆。我们用 \(M\Big(T\big(I(t-\Delta t),B\big),t\Big)\) 来表示我们在 \(t\) 时刻对 \(t-\Delta t\) 时刻的思考的记忆：这个记忆一般只抓住了 \(T\big(I(t-\Delta t),B\big)\) 的一些侧面而不是表现出它的全部。在极限情况下， \(M\Big(T\big(I(t-\Delta t),B\big),t\Big)=\phi\)，即我们在 \(t\) 时刻忘记了我们在 \(t-\Delta t\) 时刻的思考或认识。所以，我们在 \(t\) 时刻思考“我们关于我们在 \(t-\Delta t\) 时刻的思考的记忆”，就可以表示成 \(T\Big(I(t),M\big(T(I(t-\Delta t),B),t\big)\Big)\)。我们不能思考我们未来的思考，因为未来的思考在现在还不存在：虽然我们在 \(t\) 时刻或者思考对未来时刻 \(t+\Delta t\) 我们思考的想象，但它不是在未来时刻 \(t+\Delta t\) 时刻进行的思考，而是在现在时刻 \(t\) 进行的思考（对未来时刻 \(t+\Delta t\) 我们思考的想象是在过去建构的）。

补充 1：大脑中活动的并发性和意识的串行性。人脑中虽然无时无刻不在进行很多复杂的工作，但它们并不都体现为意识。比如，血液循环受大脑控制，但意识并不清楚血液循环是怎么回事，也无法直接控制血液循环（可以通过诸如运动的方法来间接控制）。脑控制我们走路，但是意识并不清楚具体应该如何控制身体来走路：它如果不通过学习，甚至连身体有多少块肌肉都不知道，何谈控制？我们甚至不知道我们如何是进行记忆的：意识只能简单地下达指令：记忆或者提取。然而这只是一个“指示”，负责记忆的部门并不一定会遵循这个指示。很多意识没让它去记的东西它也会去记，很多意识让它记的东西它却记不住。意识要调用记忆信息时，只能简单地下达“想一想”这个指令，而“想不想”这个指令会具体被如何执行，意识是根本就不清楚的（如果我们不学习相关知识的话）。再比如，我们看到一幅图画，直接就辨认出了里面的人和物，而不是把它当作一个点阵并对它进行“模式识别”：这说明在图画信息在被传到我们的意识以前，脑的其他功能部门已经对这幅画进行了“预处理”：重要的信息已经被识别出来，并和图片一并递交给了意识。试想，如果意识清楚这一切，那么我们要造机器人就没有任何难度，我们也可以轻松地写出图形模式识别算法（可以和人脑做得一样好）。而事实并不是这样。这就证明了，人脑在意识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功能和工作，而这些工作很多是并发的：比如控制血液循环，走路，记忆就是并发的。但是意识却是串行的：我们在同一时刻只能明确思考一件事。而对一个复杂系统，我们则只能一次思考一个细节、一个整体或者一个方面，而不可能同时思考复杂系统里所有发生的事情。

补充 2：终极形式的怀疑论：既然 \(I(t) \neq I(t-\Delta t)\)，那么什么叫“我”呢？我们如何知道现在的我和上一时刻的我是同一个我？如果不是，我们永远也不能知道关于自己的任何知识。难道“我”是 \(\{I(t)\}\)，一个对过去的我，现在的我，和将来的我（因为我们可以谈论“我明天将要如何如何”）的一个总体抽象吗？我们也无法证明 \(I(t)\) 为连续函数。就我们的身体而言，我们无时无刻不在与外界进行物质交换和能量代谢。那精神上的“我”呢？它也必然是随时间变化的，正如我们把 \(I(t)\) 表示为 \(t\) 的函数。如果 \(I(t)\) 没有连续性，那么我如何可以证明甚至推测“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