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哲学现在变得越来越不受欢迎，谁应该为此负责？

现在哲学确实出了很大的问题，但有不少从业者却不觉得如此。他们说：“哲学研究现在高度专业化，不是普通人可以染指的”。难道其他任何学科不是这样吗？难道我们学数学，学物理，就非要学到当代顶尖发展水平才能有什么用处？在中学，我们学习的数学物理，大部分都是几百年前，甚至几千年前的东西。那些东西学来难道没有用处？事实上，我们在数学和自然科学的课本上学到的东西，哪怕具有再古老的历史，都是正确的（至少对这个群体的认识水平和能接触到的事物范围而言），有价值和有用处的。学生可能并没有学到很高深、很前沿的数学物理知识，但他们学到的不是垃圾，不是冒牌的数学物理。即使有些知识有它的局限性，但最起码在很多情况下近似是对的（具体应用条件也被明确地说出来），所以它们依然是有价值的。

相反，虽然我们在高中和大学都学了哲学，但经常却发现这玩意儿说实话没什么用处，因为它虽然对不少东西给出了解释，但那种牵强附会的解释远远不如科学解释令我们满意：如果真像它表现出来的那样什么都能解释，那还要科学干什么？因此，无论这种东西有没有现实的价值，就单单从理论本身来说，都不能让我们满意。现代人虽然在很多情况下很功利，但他们也经常喜欢看电影、读小说、打游戏：那些东西虽然不能给他们带来实际的利益，但却满足了他们精神上的需要。但他们看小说也是有选择性的：他们喜欢看前后逻辑一致、剧情精巧的小说，而不是前后矛盾、粗制滥造的小说。类似的，宇宙物理学、量子物理学对普通人来说也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但仍然有很多人为它们着迷，而他们学到的哲学和这些东西比起来就好像是粗制滥造的小说，不受待见是理所当然的事。

当然，以上现象和我国哲学教育的国情有关。搞西方哲学的人会出来说，你们学到那些都不是什么货真价实的东西。但你要问他货真价实的东西是什么，他往往会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给你列一串长长的书单让你去读。我从来没有在其他的学科领域见到很多人对本学科持这种态度：你们都是外行，和你们说你们也不懂，要想和我说话你需要先读什么什么原著，什么文献。事实上，任何一门学科的学者都可以强迫学习者去读从古至今的文献，去走一遍从古至今科学家们走过的弯路，但他们并不选择这样做，而是想方设法用尽量易懂的方式把知识呈现出来。现代科学决不比现代哲学好懂，但很多科学家热切的向公众介绍科学的发展，而不是除了摆一副架子并拿不出什么真正能说服人的东西：那才是应有的态度。况且那些哲学原著里有大量过时的、不合时宜的东西，比如已经被现代科学证明是错的东西。有些有点科学素养的人看到了这些错误就对这些原著不屑一顾，然后双方就经常就此开战（事实上，维护偶像的错误，本身就不是一种哲学的姿态：学学人家亚里士多德吧）。殊不知很少有哪个古人的书是完全不受历史局限的，除非他只谈论大而化之的问题而从不落到实处，或者他讨论的领域给他提供那种可能性。那些现代的哲学学者，难道不应该从历史著作里把精华观点提炼出来，而不是直接扔过来一堆既晦涩难懂、又充斥大量错误的原著，或者去汇集一些哗众取宠、吸引眼球的东西吗？

所以，哲学发展成现在这样，并不是具体哪个人，哪个东西的锅，而是整个系统性的问题。哲学必须要有自己独立的价值，而不是去拾科学或心理学的牙慧：它必须要提出并解决有独立价值的问题。同时，哲学必须要跟上科学的发展，而且不能因为要彰显自己独特的价值而去蔑视或否定科学。相反，它必须要能容纳科学，而且必须是以科学的本来面目去容纳它，而不是某种大而化之的简化版。

因此，问题就被化归成：哲学需要解决什么科学解决不了的问题？科学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有用其他方法解决的可能性吗？至于我给出的答案，请参见：哲学何以需要重建？应该重建在什么之上？、前言：在当代我们还需要哲学吗？、《哲学的重建》的写作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