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所有学科中，废除哲学是不是影响最小的？

在当代，哲学的发展面临着各种问题，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应该废除哲学。一门发展不尽人意的学科，是应该被改革，还是应该被废除呢？这事实上并不取决于它的发展状况，而取决于这个领域内是否有存在价值、需要被解决的问题。如果存在这种问题，那么对它的研究就是哲学研究，哲学也无法被废止。用今天的眼光来看，中世纪的物理学漏洞百出，中世纪的炼金术也漏洞百出，但为什么炼金术被废止了，而物理学没有被废止呢？这是因为炼金术致力研究的问题被证明是个伪问题（除非使用巨大能量使原子核发生改变），而物理学致力研究的问题仍然存在，仍然重要，甚至愈发重要。

那么在当代，还有重大哲学问题需要我们去解决吗？在很多人看来，好像各种问题都已经被交由具体学科去解决，剩下的一些问题要么没有什么意义，要么看起来无法解决。然而，真的是这样吗？这篇文章给出了一个解答（尤其适合理工科背景的读者阅读）：“在当代我们还需要哲学吗？”

当代人一方面从学科细化中收益良多，一方面却面对着诸多学科望洋兴叹，高大的壁垒树在众多学科之间。在这种情况下，有些对于普遍知识有兴趣的人可能觉得无可奈何，有些把眼光仅仅聚焦在自己方向的人甚至成了高学历的蒙昧者。事实上，对于哲学问题，人们或多或少都有些兴趣，但很多人去哲学那儿取经，却并没有找到自己期望的东西，因此对它很失望，进而产生了厌恶之情。人们想知道宇宙是什么，他们看了哲学，又看了物理学，觉得物理学给他们的答案显然比哲学更令人满意。人们想知道人类的起源，他们看了哲学，又看了生物学，觉得生物学给他们的答案显然比哲学更令人满意。因此，他们会很自然地去想，既然具体学科已经可以更好地解答这些问题，那还要哲学干嘛用呢？这似乎是很合理的想法。然而，如果我们进一步去问，那些给我们提供知识的具体学科为什么有效，科学方法为什么有效，数学为什么可以被完美地运用到科学中去等问题时，我们却发现我们并不知道，而且这些问题也不是科学问题。这方面的讨论可以参考：“如何看待一些理科生藐视某些人文学科尤其是哲学的研究?”

用短期视角来看，废除哲学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影响，但我们可以想想废除哲学后，从长期的角度来看会发生什么。如果我们仅仅把未来交给科学，让它以目前的趋势继续发展下去，那么我们可以预见，科学继续向学科细分的方向发展，科研模式大概会变得更加僵死。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最重要的问题是，我们有可能会错失更好的机会。从现代的角度来看，科学确实是非常好的，然而没有人曾经证明过，世界上就不存在更好的研究范式（何况人生绝不仅仅被局限于研究和学习）。放眼历史，在大部分时期，人们都觉得他们当时的知识是非常好的（可能从生到死那个知识都没有什么变化），然而他们事实上经常只是对他们那个年代过于自信。人的哲学倾向是一种试图超脱所有学科的界限之外的倾向：它经常一无所获（突破界限谈何容易），但它却偶尔能提出新的想法进而构建出新的范式。虽然成功率很低，但影响深远。

当然，哲学在当代面临着严重危机，在哲学内部也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各种各样的不良风气：有漠视甚至贬低科学的，有奉古人为圭臬的，有使用逻辑进行空想的；更有混杂在哲学中宣传封建迷信，宣扬严重过时而错误的观点的，生产心灵鸡汤的，等等。要对这些东西一古脑地接受，那才是对哲学的反动。对此的详细讨论可见：“哲学在今天是否有很大的困境？为什么？”

造成这种局面有多方面的原因，我在此不打算多谈。哲学要想重新成为一门受人尊敬的学科，事实上需要被重建：这就像新物理学不能把亚里士多德的错误物理观点都一起包含进去、而要仅仅用包含在这个体系下正确的结论构建成的体系一样。哲学不应该和科学对立起来，也不应该去大而化之地去解释科学现象。相反，它应该具有把整个科学按照原本样子囊括于其中的能力：对于任何其他东西也是一样，比如艺术。从这个角度来说，哲学并不是一门独立于其他学科的学科，而应该是最具普遍性的一门学科。我在这篇文章中提出了重建哲学的一些原则：“本书哲学体系的原则”。有进一步兴趣的读者欢迎阅读《哲学的重建》和《对〈哲学的重建〉的说明、补充和展望》。